Face of City 面孔之城
五月天阿信
歌手。詞曲創作者。音樂制作人與文字寫作者。現居台北。
我們與最熟悉的人相處,臉,已經變成不太重要的一個部分。
正因爲熟悉,所以被化約。妳不會過于在意媽媽的容貌,不會過于挑剔朋友的面孔。那張臉,提供了妳熟悉的安全感,但是絕對不會因爲美醜上的差別,而影響到妳對他的情感。妳甚至不會在意愛人臉上,是否在近期內長了青春痘,或者隨著歲月多了淺淺的痕迹。
但,對于初識的人來說,臉,卻寫下了壹個近乎永恒的第壹印象。而這個印象,將會跟著我們壹輩子。有多少人們,不就是因爲壹見鍾情時那張青春隽永的臉,而相守白頭,直到滄桑滿面,此情不渝。
壹個城市的臉,對于外界的人,就是最清晰的第壹印象。我們看到鐵塔便可以猜出是東京或巴黎,見到獅面魚便知道是新加坡。東方明珠是上海、時報廣場就是紐約、道頓掘奔跑者就是大阪、金閣寺是京都。甚至連古老的首都北京,都長出了壹張簇新的青春臉孔:張開了眼眶般的央視大樓,也挽起了包頭般的鳥巢。
而這個盆地裏的城市的面孔,到底是什麽呢?偶然有朋友從外地來訪的時候,總是有點令我傷腦筋。令我傷腦筋的原因,不只這個城市面貌有點模糊,當然還包括了不少我固執的偏見。
很久以前,所有介紹這個城市的宣傳單,都會印上[圓山飯店]的照片。圓山飯店是座具有強烈中國風裝飾的酒店大廈,我並不覺得它醜。但我壹直覺得,這好象是壹個現代少女,戴上[還珠格格]的頭飾,甚至還抹了清朝宮女的腮紅,跟我從小生活到大的城市,非常格格不入。
過了中山橋,座落在不遠處,[市立美術館]其實是壹座很有特色的建築。白色的方形管子向四面八方延伸著,好象這座建築永遠在成長中,永遠蓋不完似的。當年,在這個廣場辦第壹屆野台開唱的時候,還聽說有個藝術家的行動藝術,就是在這個廣場[便便]。我是有點不懂,爲什麽便便的地方換到這裏就變成壹種藝術了。不過好象沒什麽人把它當成城市的地標,奇怪。
後來,我知道所有觀光客都會去華西街。早些年還會在街上殺蛇的時候,我陪過新加坡高中的交換學生去看殺蛇。當然,[用壹根鐵絲綁住蛇的尾巴,再把它整個肚子活生生地剖開,老板又很好客地擠了壹杯蛇血加高梁請圍觀的遊客喝],這樣子的場面,應該也很難當成這個城市的臉吧。
偶爾會有壹些書刊,將這個城市的地標訂爲外雙溪的[故宮]。不過,這裏好象比較適合宮廷劇的場景。說到館內的收藏,沒文化的我,永遠只記得這裏有壹顆很有名的、不會爛的白菜。
也許有人會說:[妳不要那麽狹隘嘛,不壹定要壹個“具象”的地標當成臉。]我說,也是,但怎麽把壹整條繞河街的小吃都印在壹個地圖上?又怎麽把行天宮地下道的算命街濃縮成壹個Icon?
那條漂亮的火紅色的橋呢?關渡大橋是有那麽壹點象壹抹紅唇的微笑,不過這樣的橋在別處並不是找不著。那中正紀念堂、或國父紀念館呢?而它們又不是城市居民的心目中的最大公約數。
後來,這個城市突然在盆地的中央,矗然地立起了壹個高聳的鼻梁,那是世界第壹高樓[台北壹0壹]。不管大家怎麽評價它,但我是喜歡它的。因爲它,我們城市,開始有了跟西方人壹樣高的鼻梁。每壹年結束的時刻,城市會有無數的居民擠在他的腳下,等著他在新年的第壹秒用火光與閃電來沐浴。
更後來,我們有了貓空纜車。多災多難的貓空纜車,原本是這個城市臉上壹根美麗的睫毛,以幽雅的曲線劃過眉間。不過水土保持與施工品質的疏失,讓這根睫毛的毛囊底基陷入無止無境的發炎與惡化,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治愈。
或許,壹張臉,有高挺的鼻梁,有還珠格格的腮紅,觀音山象壹只橫躺的耳朵,笑起來牙齒象是白菜莖葉般的飽滿潔淨,聽起來也不算太壞。
也或許,這個城市年紀還小,眼耳鼻嘴都還沒定型,大概這也是他可愛的地方。在與他共同生活的美好歲月中,我將會繼續帶著好奇而深情的目光,在他的臉上追尋再追尋。
至少,我確定,這個城市的臉,是令我想要與他相守白頭,直到滄桑滿面的臉。
[至少,我確定,這個城市的臉,是令我想要與他相守白頭,直到滄桑滿面的臉。]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